不要让你的灵魂像钱包那样干瘪

1:  巫术师


《巫术师》 约翰.福尔斯 英 1965 



读这本小说的那天,我躲在巴黎的阁楼公寓里,雨下了一整天。


翻至《巫术师》的最后一页,感到了“需要来一杯”的如鲠在喉。


这是一本不会让你感到无聊的小说,在这本书里你会遇见许多异域风情元素。希腊的小岛、别墅、奇闻逸事和永不落的太阳,构成了主角出走英国的核心因素;而对传统的审判和不屑(小说的具体体现形式则表现为对一个“母亲”式的、唾手可得的、没有征服感的澳大利亚女人的抛弃),则为主角拟定了那个注定要追求幻灭的性格特征。文学式的性吸引诱导着这位年轻的中产阶级贵族后裔;在现实层面,将自己设想成为高于世界的,甚至超脱于世俗的,接近神的“自我”,无疑将导致一些行为上的弱点(每个人都会把这一点隐藏得起来);而这些弱点和前面的那种吸引一拍即合,主角便是在那样一种一拍即合的迷思里走向了迷失的自我。那么,为什么“他们”(从头到尾一直保持匿名的这些“上帝游戏”的主使者)要这样费尽周折地给他上演这出戏?


福尔斯让主角替我们追踪这个问题的答案:他从一开始的愤怒、受害者视角试图理清这整场精心策划的“骗局”的始末和因由。在“最后的审判”之后,他回到别墅,看到双胞胎留下的手稿里写下的《王子与巫师》这个故事。这里,福尔斯借寓言之口,埋下了主角即将从“王子”  这一最先的、人生的骄傲门徒,从不可一世跌入“现实”地狱的伏笔(全小说的母题亦在此昭然若揭)。在原著里,主角在那场演出之后有一句对自己的剖析独白:


“我是一个外邦人,好不过是一个斯多噶派,坏不过是一个酒色之徒,而且永远是这样了。”


到他有了这样的领悟之后,他从受害者和置身事外者的这一身份跳脱出来,成为了“他们”——那些隐藏在面具之后的发牌者:巫术师中的其中一员。直至小说最后,连“他们”也不存在了。主角意识到:这一场戏,由头到尾,都是为他而写,而且仅仅,也只是为他一个人而写。而这样的孤独,终究来到了。

 

“巫术之外不存在事实真相,”

国王说。

王子感到非常悲哀。

他说:“我要自杀。”

国王施巫术让死亡出现。死亡站在门口,向王子招手。王子全身发抖。他想起了美丽但不真实的岛屿和不真实但却美丽的公主。

“很好,”

他说,“我可以忍受。”

“你看,我的儿子,”

国王说,

“你也开始成为巫师了。”




2:自己的房间


《自己的房间》 弗吉尼亚.伍尔夫 英  1929 



当伍尔夫说“女人写作要有钱”的时候,我笑得前仰后翻。一是感激她的那“政治不正确的”诚恳,二是这话放在过去和现在,都是切实可行的大实话。


她说这话时,背后是有历史语境的。小说《奥兰多》(写的很好,比《到灯塔去》,可读性更高)里提到过,以前的贵族女人,她们有钱,土地,当然,她们还有众多“自己的房间”。可即便如此,女性写作是不允许被出版的。写作出版这件事情相当于不贞,是为人耻笑而伤风败俗的事情。你想想,一个女人,她什么不干,居然鹦鹉学舌的学写作!当时的社会舆论大概就是那样讥讽那些试图写作的贵族夫人的。所以当第一个女性作家(应该说第一个以写作为生的英国女性作家),在16世纪出现时,相比之于握了千年之久的笔杆子的男性来说,其行文风格、技巧、见解广度,都还是十分欠缺的。但是,就是这样“有所欠缺”的女性写作,为之后的简.奥斯丁、勃朗特三姐妹等女性磨去了一些许女性写作路上的沙砾。


但是在这些经典女性文学里,伍尔夫还是发现了由于自己的性别,女性作家在小说里而暴露的不足,有时甚至是对男性刻画的不公允。为什么在《简.爱》里的某处男性刻画会暴露出作者的怨恨之情呢?伍尔夫说了,因为作者很穷啊。应该说,整个女性在文明史里一直都是处于贫穷状态(物质和精神上都是)。即便聪颖如夏洛蒂.勃朗特,  在现实打击之下(收入低廉的家庭女教师、在别人的屋檐下面、多有干扰地写作),也会出现偏颇之言。所以伍尔夫认为,如果女性整体状况得到改善(有钱有房),她则会写得更好、更和谐(推到其他层面依旧合适)、更开阔。


现在,我们可以说(伍尔夫自己也说过“如果未来条件允许,女人没钱写作也是可行”的话。这让我觉得她对于女性主义的发展是极为深思熟虑,而富有远见而中肯的)——即便是没有钱,女性也还是可以写作,像历史上的男人那样,风餐露宿,披星戴月。相比于上个世纪,女性确实终于走出了那个“不属于自己的”房间,当起了白领,商人,老师,飞行员,作者......最后,由衷感谢为女性主义的推动做出过努力的人们。没有他们,我那天也就不会在一个自己的房间里(租来的巴黎公寓)写下这些文字,并心怀希望了。




3: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


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 林奕含 台湾 2017


两年前林奕含的新闻出来以后,我去找来那本小说看了。得承认,网上找来的劣质排版,看得不仔细。后来隔了许久,又找来采访看,只觉得她活在巨大的柔情里面——对文学与艺术的深情被她滚出了一个“海纳百川”的雪球,以至于她可以将他人的猥亵也滚走,滚出文学上的美感,滚出“雪白”一片。


小说里的女孩在幼年被xingqin后“爱”上了xingqin者(补习老师)并与之交往。一是出于自保的斯特哥尔摩心理——假如这是爱,那么“我”受到的便不是伤害,“我”必须要这样去想,为了活下去,那么“我”必须得把这样的行为包装成为高级的,文学的,美的爱。二则是,在“美”与“错”之间,是无数交错纵横的点线、面、真与假、是和非交织而成的大网,小说里的女主由于迷失在那其中,无法出逃,后来疯了。

 

现实里,作者选择了自杀,台湾检方后来判定现实中的老师无罪,双方为女方成年后的自由恋爱。暂不说现实的一纸判书是否公正,单由小说本身来看,女性在那样的境遇之下所产生斯德哥尔摩综症状,我可以想象是十分普遍的。连施害者的开脱路数都是不尽相同的:“都怪你太美”、“那裙子穿太短”、“你的态度太轻佻”......因而在这样一个普遍还偏向斥责受害者的舆论之下,大多数女性选择对这类事情的缄默与排斥的态度,也就不难理解了。毕竟,这是一些讨厌的,羞耻的,不洁的,阴暗的记忆碎片。从前年至去年,由于#me too反xingqin运动的不断升级,很多电影行业内的性丑闻被暴出来,越来越多的女性站出来再次直面这些讨厌的,羞耻的,不洁而阴暗的回忆,更多的“不”字从女性的嘴里说出来,这是女性迈出的第一小步,却已然很艰难。于是林奕含的新闻又被提及,我又找出她生前的采访来看。她最后作结语时引述了她小说里人物的一段心理陈述,带着对文学之美的控诉。她在文字里既肯定了老师(xingqin者)的丑和恶,却也发现了他的“美”。


作者说自己的写作是一场巨大的诡辩。就这样,她迷失在了美与丑的斗争里,长眠不起。



 


 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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